裨海記遊選--北頭硫穴記 延伸閱讀
渡溪之旅 郁永河
初八日,仍馭原車,返麻豆社。易車渡茅港尾溪、鐵線橋溪。至倒咯(ㄌㄨㄛˋ)國社,日已近暮。憶王君此時,乘南風,駕巨艦,瞬息千里,余至則後矣;乃乘夜渡急水、八掌等溪。遲明,抵諸羅山,倦極坐憩;天既曙,復渡牛跳溪,過打貓社、山疊溪、他里務社,至柴里社,宿。計車行兩晝夜矣。車中倦眸欲瞑,每至深崖陡塹,輒復驚覺。所見御車番兒,皆遍體雕青:背為鳥翼盤旋;自肩至臍,斜銳為網罟纓絡;兩臂各為人首形,斷脰猙獰可怖。自腕至肘,纍鐵鐲數十道;又有為大耳者。
初八日,仍然坐著原來的牛車,回到麻豆社。換車渡過茅港尾溪、鐵線橋溪。到了倒咯國社,已經快晚上了。想起王雲森這時候趁著南風,坐著大船,行進速度很快,我已經落後了;於是連夜渡過急水和八掌等溪。天快亮時到了諸羅山,很疲倦,停下來休息一會兒;天亮之後,又渡過了牛跳溪,經過打貓社、山疊溪、他里務社,到達柴里社,過夜。總共坐著牛車走了整整兩天兩夜。在車上勞累閉眼快睡著了,但每經過深邃的山崖和陡峭的山溝,往往又驚醒過來。所看到趕牛車的原住民,都是渾身刺青:背上盤旋刺著鳥翅膀圖樣;從肩膀到肚臍,是斜銳角網目狀的纏繞花樣;兩臂各是人頭的形狀,斷頭的樣子非常猙獰可怕。從手腕到肘部,層層戴著幾十副鐵製的手鐲;還有人特地把耳垂撐得大大的。
初十日,渡虎尾溪、西螺溪,溪廣二三里,平沙可行,車過無軌跡,亦似鐵板沙,但沙水皆黑色,以臺灣山色皆黑土故也。又三十里,至東螺溪,與西螺溪廣正等,而水深湍急過之。轅中牛懼溺,臥而浮,番兒十餘,扶輪以濟,不溺者幾矣。既濟,值雨,馳三十里,至大武郡社,宿。是日所見番人,文身者愈多,耳輪漸大如碗,獨於髮加束,或為三叉,或為雙角;又以雞尾三羽為一翿,插髻上,迎風招颭,以為觀美。又有三少婦共舂,中一婦頗有姿;然裸體對客,而意色泰然。
初十日,渡過虎尾溪、西螺溪,溪水寬達兩三里,河底的沙平坦可以通過,車子走過沒留下軌跡,好像也是鐵板沙,不過沙子與流水都是黑的,因為臺灣的山都是黑土的緣故。又走了三十里,到了東螺溪,和西螺溪的寬度一般,而溪水更深、更湍急。拉車的牛隻怕被淹死,躺著浮水不肯用勁,靠十幾個原住民推著車輪渡過,僥倖沒遭到溺水之厄。過河後碰到下雨,加快速度走了三十里,到達大武郡社,過夜。這一天所看到的原住民,身上有刺青的更多,耳輪也一個比一個大,像碗一般,都把頭髮束起來,有的分為三個叉、有的形狀像兩隻角;又用三根雞尾羽做成旗纛狀,插在髮髻上,迎風招展,用以顯示美觀。又看到三個婦人一起舂米,其中一個滿有姿色;雖是裸體面對外來客人,而神色卻很自然。
【說 明】
郁永河接受同鄉友人顧敷公的建議,棄海路而走陸路北上,才有縱走臺灣西部的旅途與見聞。當時的西部,尚未修路,也沒有任何橋樑,只能靠原住民駕牛車,走荒路,渡深溪,既勞頓又危險。此處選這兩段文字,在讓學生略窺郁永河西部縱走的艱辛與對當時原住民的印象,體會與北投硫穴不同的光景。當然,郁永河還是展現高明的摹寫功力,將渡溪的情景與原住民的樣貌,描述得活靈活現,也是裨海紀遊中精彩的篇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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